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独特的文化基因。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的“古”南京,宽窄巷子、火锅店里的“潮”成都……提起一座城,人们脑海中往往浮现出的是其最具代表性的文物建筑、厚重的历史沉淀和丰富的文化景观。
然而,在时代的加速度中,城市发展建设与保护传承如何平衡、城市文化特色如何鲜明等议题也须直面。本版今起推出“解码·城市味道”系列报道,寻找城市活力中的文化密码。
——编 者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花马,带把刀,走进城门抄一抄……”这首南京几代人口口相传的童谣,76岁的陶起鸣从小就会唱。
石头垒起了城垣、构筑了家园。明城墙,这个世界上规模最大、保存原真性最好、极具中国古城代表性的城市城墙,一头连接着过去,一头连接着现在和未来。时光在砖石上流转,历史在这里凝结。它是南京文化的符号,也是南京人心底的乡愁。
从实施逐段抢险维修,到法律法规逐渐完善;从12座城门挂上春联,到开设10处各具特色的城墙书吧;从进行城墙慢跑,到融入科技手段的光影秀,650多岁的明城墙不仅融入山水城林建设发展,更成为百姓看得见、摸得着、进得去的“民城墙”。对它的修缮保护、整治开发与创新利用,也是南京留住文脉、建设古城、传承文化的缩影。
保护与创新,将修旧如故与维持原状结合起来
上世纪50年代,陶起鸣的家就在城墙边上。因年久失修,很多地段成了危墙,无法登城游览。城墙的砖石又是盖房子、修马路的好材料,常被拆了用于生产建设,35.3公里长的明城墙只保存下了2/3,墙体结构普遍存在安全隐患。
改革开放后,当地政府陆续实施一系列古建保护的举措。南京城墙保护管理中心党总支副书记曹方卿介绍,按照修旧如故的原则,对现存城墙逐段实施抢险维修。
然而,修旧如故并非保护修缮的唯一标准。上世纪90年代初,中山门北侧的前湖段城墙因湖水冲刷和暴雨冲击出现局部坍塌,留下一个六七十米长的豁口,露出了藏在“城墙肚子”里的明代早期矮城墙,成为城墙东线一处扎眼的断点。考古专家介绍,在明朝早期,用六朝留下的城砖修葺了一段高度在10米左右的矮墙,后来又在外层“包边”了新的高墙。这处豁口反映出重要的历史信息,不仅值得专业研究,对公众来说也是难得的普及知识的机会。经过研究论证,维修工程决定采用现状保护的方式。
2014年8月,这段豁口处搭起了一座轻钢结构的人行天桥,“断口”20多年的城墙东线实现贯通。顶部桥面可供通行,另有楼梯通往下层的观景平台,游客能够近距离触摸城墙背后的历史,被肯定为“国内文物保护、展示工程的一个创新举措”。
传承与建设,使城市现代化发展有了辨识度
如果说明城墙是一条“古城项链”,那么玄武湖公园、鸡鸣寺、夫子庙景区、阅江楼等城市文化地标,便是被项链串起的一颗颗珍珠。
2014年,南京城墙向公众全面开放,沿城墙设立33个登城口,并在城墙内侧建成了14公里长的生态绿化和慢行绿道系统,勾勒出“南京明城墙风光带”,串联起山水城林的城市景观。截至目前,南京城墙累计接待游客700多万人次。
这些年,到石头城散步,已成为陶起鸣和老伴生活的一部分。行走在城墙绿道上,能看到秦淮河风光;泛舟秦淮河上,一眼望得到城墙。“一城一河、城水相融”的城市文化景观,处处皆惊喜。
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南京共计拥有不可移动文物2429处。对于这座古城来说,文物保护与城市建设会出现矛盾吗?
“40年前,有人觉得城墙破旧衰败,和正在蓬勃建设的城市有些格格不入。当下,也有人认为城墙是一个阻碍,挤占了公共交通空间、限制了城市发展节奏。明城墙在中国古代城市史乃至世界古城史上都具有重要意义,是人类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曹方卿认为,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塑造了南京独特的气质与底蕴,让它在千城一面的现代化进程中有了辨识度。
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文物处副处长林劲介绍,规划先行,令南京的城市发展与文物古迹的保护利用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开工建设中的南京地铁5号线,规划线路周边200米范围内涉及多处文物保护单位,“为了减少干扰,下穿距离超过标准距离的两倍,达到18米以上;穿越文保单位的轨道,采用国际最高等级的液体阻尼弹簧道床,最大限度降低了震动的影响。尽管增加了成本,但是保护了古建,得到了市民的肯定。”林劲坦言,近年来颁布实施的《南京明故宫遗址保护总体规划(2012—2032)》《南京城墙保护条例》所明确的保护范围,占了老城一半以上的面积,不仅没有成为建设阻力或障碍,反而为城市发展注入了活力和灵魂。《南京市地下文物保护条例》也明确了建设项目用地从“建设前考古”变为“出让前考古”,提前处理好文物保护与城市建设之间的关系。
在南京,文物保护已被纳入百姓生活改善中。2000年左右,南京城墙的维修就不仅局限于“抢险”局部地段,而是将修缮城墙与整治周边环境并举,在城墙本体进行保护的同时,也使城市面貌、人居环境得到改善。2004年末,“南京明城墙风光带规划与实施”项目继获得江苏省人居环境范例奖后,再获当年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
共识与参与,令文物古建的保护之路越走越宽
“600年前,明城墙是冰冷的军事防御工事,老百姓连靠近都不行。而现在,百姓看得见、摸得着、走得进。”说到近些年城墙的变化,陶起鸣很有感触。
连续4年,“城门挂春联”成为南京城老少咸宜的新春文化活动。“贴上春联,城门就是家门。”踊跃投稿的市民们直言,明城墙是心底最深处的乡愁。
位于武定门登城步道口的“垣里书香”书吧,是陶起鸣与朋友们喝茶小聚的地方,可同时容纳100人读书品茗,书架上摆满了介绍城墙与南京历史的书籍。环城70里的“城墙肚子”里,陆续开起10家各具特色的城墙书吧。
走过中华门瓮城,就会看到正在建设中的城墙博物馆。2014年,中国明清城墙联合申遗联席会议确定南京市为联合申遗牵头城市。这一国内最大的城墙专题博物馆,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展示地,预计2020年建成。
2016年11月,南京城墙保护管理中心牵头启动“颗粒归仓守护城墙”活动,鼓励市民提供散落的明城砖线索。仅10多天,就收到241条有效线索、回收近万块城砖;一年之中,共回收城砖约8万块,可用于约3公里的明城墙维修。
“普通人也能为保护城墙做点什么。”陶起鸣付诸行动,多年来,他不仅作为文保志愿者对家周边的城墙、古建进行巡查,还自学拍摄制作明城墙微电影,创作台词并用南京话配音。南京话里“城门城门几丈高”听起来像“城门城门鸡蛋糕”,陶起鸣拍摄的微电影《城门城门鸡蛋糕》,感动了无数网友。
“明城墙作为南京文物保护利用的范本,最大特点就是调动和发挥了人民群众作为文化建设与传承的主体作用。”明城墙保护与研究学者、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贺云翱认为,包括专家学者、普通百姓在内的南京市民,对明城墙保护达成了理性共识并各司其职;政府也愿意倾听民声,将其纳入到决策中。据统计,南京城墙志愿者协会成员,从2014年的约100人,增长到目前的300余人,包括大学生、公务员、退休教师等不同年龄和职业的人群。“文物古迹要活起来、文化遗产要得到传承,首先就要从封闭走向开放,从冰冷走向有温度,让老百姓有兴趣、有感情,愿意走进它、了解它,否则保护之路只会越走越窄。”林劲说。
令陶起鸣12岁的外孙女记忆犹新的是,今年农历新年,南京城墙结合声光电技术,推出灯光秀、光影秀。全息投影、水幕电影、光影互动等酷炫科技将与古老城墙融为一体,展露出其年轻时尚、充满活力的一面。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明城墙下,熟悉的童谣再次响起。
(姚雪青)
(原标题:南京做好修缮保护和创新利用——明城墙 留住时空文脉)